李松茗几乎是机械地接过了卢诗臣递给他的病人资料,仓促地顺着卢诗臣方才说他神游天外的话回应道:“对不起,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……”“难怪看起来这么恍惚呢,这可不行啊。”卢诗臣无奈地摇摇头,笑了一声,拉开了抽屉,低着头在抽屉里面摸索了一会儿,动作间脖颈上的那抹红痕,又一次在李松茗的眼前晃动着,仿佛是风吹着那朵雪上的花瓣飞舞着。李松茗要花费很大的力气,才能将自己的视线移开,钉在手中的资料上。资料上的铅字倒映在李松茗的瞳孔,却无法转化成有意义的文字进入李松茗的脑海。好一会儿,卢诗臣才从抽屉里摸出了一个窄窄的、长条形的塑料袋,放在李松茗手上的纸质资料上,说道:“还是醒醒神吧。”李松茗的目光从铅字移动到卢诗臣放上来的物品上——虽然包装上是看不懂的文字,但是从图片和配色能够看出来,显然是一小袋速溶咖啡。“梁昭都快给我偷光了,这可是我藏着压箱底的,不过有点苦。”卢诗臣说道,然后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,他指了指梁昭的办公桌上一个罐子,“怕苦的话梁昭桌子上去偷点糖吧。”卢诗臣弯起来的唇边的酒窝仿佛盛着蜜,“别怕,我不跟他告密。”突如其来的关于梦境的记忆让李松茗心乱如麻,大脑无法运转,他几乎是无意识的拿着卢诗臣给他的速溶咖啡,端着杯子去接水泡咖啡。他手里捏着那袋咖啡,塑料的包装紧紧贴在他的掌心,微冷的秋季清晨里,他的掌心居然出了汗,汗水沾在塑料袋上,粘腻湿滑的触感并不舒服,但是李松茗却依旧捏得很紧。滚烫的热水将粉末状的咖啡瞬间冲散开,浓烈的咖啡香气一瞬间充满了整个办公室。连一向不喜欢说话的程晰也忍不住说道:“味道好香,之前我就想问了,卢老师你这个咖啡是在哪里买的啊?”卢诗臣说:“是老方——梁昭他哥给我带回来的,国内没有卖的,他偶然一次带回来的,我觉得挺不错的,比较苦,大都喝不惯呢。这次老方回国我又托他带了一些回来,要是你喜欢的话我后面分一些给你。”又是方城月。李松茗低头注视着杯子里平静如深夜湖面的深褐色的液体,不知道为什么,胸口涌起了一种莫名的苦涩,而且是那种燃烧着火花的苦涩感——明明他还没有喝咖啡,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。程晰忙说:“不用麻烦的……”卢诗臣不甚在意地说:“没事,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,等有空了我去方城月那里拿一点来——松茗喜欢么?”杯子里的热气盘旋着吹拂上李松茗的脸庞,隔着淡淡的水雾,李松茗看着手中的杯子里微微泛着涟漪的水面,“有点烫,我还没有喝……”李松茗的目光不敢再落一分在卢诗臣的身上,但是卢诗臣的影子却一分一毫也没有离开他的脑海,似乎连杯中的水面上也落着卢诗臣的影子,李松茗心慌意乱的匆匆低头饮下一口,将水面上卢诗臣的影子打乱。如卢诗臣所言,这咖啡真的很苦,一口下去,苦得李松茗舌头发麻,而且滚烫的温度令李松茗卷着舌头发出了“嘶”的一声,他感觉口腔中似乎已经烫出了小小的泡。
“小心烫——”卢诗臣看他的样子,急忙拿纸杯接了一杯凉水给他,“没事吧?”李松茗摇了摇头,但还是接过了卢诗臣递来的水。他饮下一口凉水,微冷的水流将舌尖的苦涩和滚烫全部冲到腹中,仿佛那苦涩和滚烫也抵达到了深深的肺腑之中。“你不加糖啊?”卢诗臣说,“很苦吧?”“不苦。”卢诗臣笑了笑:“想不到还有跟我一样觉得不苦的人,梁昭喝这咖啡起码要加三勺糖呢。”方才还有些苦涩的胸口有一种很莫名的雀跃。李松茗不知道这种雀跃来自于什么——难道是仅仅因为自己与卢诗臣有了别人所没有的“相同点”?可是自己明明很厌恶卢诗臣这样品行不端的人,怎么会为这种无谓的小事而雀跃?好奇怪。李松茗将稍微放凉了一些的咖啡端到了唇边,饮了一大口,想用这过于苦涩的咖啡味道将这种奇怪的雀跃压下去。但又或许是因为苦得过了头,李松茗觉得自己的味觉都有些失调了,竟然从中品出了一点微妙的甜意,这回甘蜷缩在舌尖,慢慢地又流向了舌根,淌入咽喉,充斥着整个口腔,就如同梦境里卢诗臣的吻的味道——李松茗有点分不清梦里的吻真是如此,还是只是他现在添油加醋的幻想?可是,为什么要幻想这种事情?李松茗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——不过是一场不该梦见的梦,一个不该梦见的人,为什么总是这么在意、无法忘记?原本应该和所有夜晚的梦一样在醒来便被忘记的梦,却莫名其妙地变得越来越清晰,尤其是每每看着卢诗臣,那些细节便越来越清晰。于是接下来两天,因为这场李松茗无法理清的春梦,他总是刻意地避着卢诗臣,避免跟卢诗臣的正面沟通。但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心外科,工作上的关联又那么密切,加上他还要进卢诗臣的手术室,有许多事情要沟通,李松茗其实基本上也很难避开卢诗臣。他能避开的也只有工作之外的琐碎时间里,比如在食堂看见卢诗臣的时候立刻几口迅速将饭吃掉,在卢诗臣的视线看到他之前匆匆离开食堂;比如因为办公室的饮水机在卢诗臣的办公桌附近,李松茗宁愿多买几瓶矿泉水喝也不去接水;再比如因为同住一个小区,有时候赶上一起下班,卢诗臣有时候会提出顺路捎李松茗和程晰回去,但